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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7章 怜香惜玉


  朱祁镇心情大好,根本没有注意到宁王嘴角那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。

  “甚好,就依卿家安排!”

  宁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,却说道:“皇上切莫见怪,臣有一言,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…”

  朱祁镇不解,道:“卿家有什么话,直言便是。”

  “是,这个……”

  宁王压低声音,说道:“臣的意思是,既然是出去玩……不,不,是……圣驾临幸江南,自然还好好体验一下这里的民土风情,若是大张旗鼓,百姓免不得心生敬畏之心,不如便服出巡,如此方能感受到最真实的民间百态。”

  朱祁镇正有此意,当即点头道:“如此也好,樊忠,你跟着朕。”

  樊忠垂手行礼:“是!”

  在一旁,袁彬却神色紧张起来,说道:“皇上还请三思,若是不派护卫随行,万一遇到一些突发状况……”

  朱祁镇摆了摆手,道:“没那么多万一,你带些暗探,隐在人群中,不到万不得已,不得轻易亮出身份,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  袁彬只得点头称是,然后下去准备。

  这时,怀恩赶忙上前,道:“皇上,奴婢这边带了几名东厂的精干,不如与袁指挥使一起……”

  “行了,有锦衣卫就够了!”

  朱祁镇扫了他一眼,便说道:“你也换上便装,随朕一起。”

  “奴婢遵旨!”

  怀恩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上把自己晾在一旁,因为太监的身份就是伺候人的,如果皇上什么事都不带自己,不知怎的,总有一种被始乱终弃的感觉。

  半个时辰后,朱祁镇和宁王换上儒衫纶巾,宛如两名结伴进京赶考的青年才俊。

  樊忠和怀恩跟在身后,扮作仆从模样,君臣四人径直来到秦淮河畔。

  走在半路上,朱祁镇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。

  这地方……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?

  一直来到河边,看到华丽的画舫,他心里猛地想起,这里……来过啊!

  转头看了一眼宁王,仍是满脸谄笑,怪不得这家伙坚持便服出巡,这他娘的是……逛花船啊!

  这种事还真的不能声张,若是传了出去,皇上在江南勾栏听曲,礼部那些人还不得疯了!

 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王一眼,很想大声告诉他,我是想看看江南的美景,不是要看美女。

  后宫嫔妃那么多,我需要坐火车跑两千多里路,来这里……听曲?

  这是明朝,又不是清朝,后宫一群歪瓜裂枣,逼得皇帝没办法了,一趟一趟往江南跑。

  虽然清承明制,可是,两朝在后宫选拔上,几乎是天差地别。

  明朝挑选宫女和嫔妃,讲究一个平民出身。

  通常来说,能当上皇后的,都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。

  当然了,这里的普通百姓,指的一般都是当地士绅,若是官员,则大多是基层官吏,或是除了打仗以外,平日里压根没有兵权的武将。

  真的底层百姓是不在讨论之列的,试想一下,穷苦百姓人家,吃饭都困难,能活着就不错了,就算生的有些姿色,其言谈举止、涵养学识根本无法和大家闺秀相提并论。

  比如说洪熙朝的皇后张氏,乃是指挥使张麒之女。

  宣德时期两任皇后,胡善祥的父亲是县丞,孙若微的父亲是主簿。

  朱祁镇的正宫皇后钱氏,祖上是靖难功臣钱整,曾任燕山护卫副千户,官至金吾右卫指挥使,其父钱贵继承了祖传的武职,凭借战功升至都指挥佥事。

  不过,这样的官员仍然无法进入大明的权力中枢,至多是个有些本事的粗鄙武将罢了。

  因此,太皇太后张氏在挑选皇后的时候,不但要考虑相貌、品行等,更要考虑其家庭出身,最终敲定为钱氏,并亲自主持大婚。

  钱贵则是父凭女贵,直到女儿被选为皇后,才被提拔为中府都督同知。

  这样的选妃体制,主要是为了限制那些重臣的权力过度扩张。

  如果皇帝娶了丞相或是尚书的女儿,这人岂不是一手遮天?

  而清朝的后宫就完全不同,与其说是选妃,不如说是权力的交易。

  当初满人入关,因为是捡了个大漏,总觉得汉人容不下自己,便处处提防,更是禁止满汉通婚,但是,满人就那么几个家族,以至于皇帝选老婆,选来选去就那么些人,还要考虑到这些家族的影响力,这个不能得罪,那个要拉拢,最后只能是从手握重权的大臣家里选。

  比如说康熙的四任皇后,第一任是索尼的孙女,第二任是额亦都的孙女,第三任是佟图赖的孙女,只有第四任家里势力稍差一些,这个是他自己挑的,算是真心喜欢了,便是雍正皇帝的生母。

  到乾隆时期,各大家族更是争先恐后把自己家里的闺女往宫里送,乾隆皇帝也没办法,于是,不管长得好不好看,只能捏着鼻子收下。

  然后,就有了著名的乾隆皇帝六下江南,人家跑了,看美女去了!

  再到后期的光绪帝,皇后隆裕本就是他的表姐,完全就是慈禧太后一手操控,被立为皇后。

  慈禧那老娘们这样做,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光绪帝,因此,光绪帝对隆裕每天跟防贼似的,两口子过日子还要各自留一百个心眼。

  至于隆裕的容貌,只能说很一般了,光绪帝干脆每天住在珍妃的寝殿。

  如此一来,隆裕嫉妒珍妃,总想着找个理由弄死她,光绪帝对她更加感到厌烦,奈何斗不过老佛爷,最后珍妃沉井,后宫乱成一锅粥。

  不过,朱祁镇的后宫还真的不缺佳丽,便说那宋顾惜,也是生的天仙一般,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,即便是这样的姿色,放在钱皇后面前,也是分分钟被秒杀的存在。

  通常来说,明朝的后宫主要有两个来源,一是全国挑选秀女,第二个,就是各藩国的进献,比如说朝鲜国,太宗皇帝朱棣有个嫔妃就是朝鲜国纳贡来的。

 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,就是打仗的时候,也会从战败的俘虏中挑选一些长相姣好的童男童女送进宫。

  这样做是因为大明有个规定,即便是犯了死罪,除非罪大恶极,十恶不赦的那种,否则的话,是不会对孩童下手的。

  比如怀恩,就是兵部侍郎戴纶的族弟,因戴纶获罪受到株连,“……宣宗杀纶,并籍恩父太仆卿希文家。恩方幼,被宫为小黄门,赐名怀恩。”

  这些人从小在皇宫长大,早已对家乡的事忘得干净,最著名的就是后来的弘治皇帝,他的生母就是来自广西贺州的纪氏,本来是在宫里看守内帑账目,有一次成化皇帝去查账,一看后宫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子,当晚就没走,然后就有了躲在后宫六年之久的朱佑樘……

  至于朱祁镇,对于江南的美女,并没有太多兴趣。

  他说出来走一走,看一看,指的是欣赏一下江南的美景,看一看百姓的生活。

  做皇帝不能一直待在京师,总要走出来,否则的话,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奏疏去了解,如果有人刻意隐瞒,甚至混淆黑白,如何去分辨呢?

  宁王却会错了意,以为皇上另有心思,男人嘛,懂得都懂……

  朱祁镇站在画舫前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很尴尬。

 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,去喝喝酒,听听曲,倒也无伤大雅。

  可是,自己是皇帝啊,当初来过一次,是因为白莲提前教得到线索,必须隐藏身份,非常时,当行非常事,纯属不得已而为之。

  现在这种情况,合适吗……

  若是不进去,倒叫别人笑话,还以为自己……不行呢……

  宁王还以为皇上碍于身份,抹不开面子,便上前道:“皇上请放心,这画舫内外,都提前换上了臣的人,今晚之事,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!”

  朱祁镇无奈地看着他,心中暗道,我谢谢你啊!

  这时候,那画舫的老鸨迎了出来,身后还跟着几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。

  “两位公子,快里边请!”

  说着话,那些姑娘便上前,你拉我扯,硬是将朱祁镇推了进去。

  这种情况,樊忠也不好阻拦,只是缓缓跟上,一同进了画舫。

  怀恩则是目瞪口呆,赶忙跟了进去。

  宁王大喜,招呼道:“去叫怜香姑娘出来,陪着我这位朋友喝上一杯!”

  老鸨连连答应,这两位可是财神爷,不能有半分怠慢。

  不多时,怜香姑娘抱着一只琵琶走了出来,只见她身穿大红丝裙,头发梳成双髻,脸上双眉如画,唇若涂脂,目若点漆,娇艳欲滴。

  走路的时候,腰肢如同柳条一般摆动,端的是风情万种。

  “奴家怜香,见过两位公子!”

  宁王哈哈一笑,道:“久闻怜香姑娘乃是江南花魁,今日一睹芳颜,果然名不虚传!”

  怜香将琵琶放在一旁,上前给二人斟酒,一边柔声道:“公子谬赞了,奴家只是一介风尘女子,今日有幸与两位公子把酒言欢,甚有荣焉!”

  宁王伸手去接酒杯,并悄悄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。

  怜香姑娘抬头望去,只见这人脸上带着微笑,却不动声色地朝着一旁努了努嘴。

  便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,她已经明白了,原来那位才是今天的主角。

  能让财神爷豪掷千金的,是什么身份呢?

  于是,她端起另一杯酒,举到朱祁镇面前,道:“公子好面生,不是本地人士吧?”

  朱祁镇接过,回道:“在下京城人士。”

  “看公子的谈吐举止,定不是普通人,莫非是今年的新科进士?”

  这便是她的谈话技巧,在这种地方,鱼龙混杂,每日都要去接待各式各样的人,不过,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就是喜欢听奉承的话。

  然而,如何奉承也是一门学问。

  若是上来就公子好厉害,文采好好哦,我好爱你哟,一听就是假的不能再假,谁都知道只是场面话而已。

  同样是拍马屁,拍好了,可以升官发财,拍不好,只能惹人厌。

  怜香姑娘最大的本事,并非琴棋书画,也不是这张脸,而是她明明在敷衍,但是,让人听起来就是有一种真实的感觉,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。

  如果说,在这种风尘场所,每天接触三教九流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待时间久了都能练出来,可是,这么多的歌女,也不过只有一名花魁。

  谈话技巧就是情商,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。

  朱祁镇此时也不再纠结,来都来了,听个曲再走吧。

  歌女也是大明的百姓,正好自己也看看,这些人最真实的一面。

  当初南京一战,他在那艘小小的画舫里,曾亲眼看到所谓的“瘦马”,并且暗暗下定决心,一定要将这些糟粕摒弃掉。

  时至今日,关于妓馆的整改,一直都在做。

  只是,任何事都要考虑当下的历史环境,不能一蹴而就。

  这两年来,朝廷先是取消了官妓,那些罪犯的家属们,不再被充入教坊司,任人践踏。

  教坊司原有的那些女子,要么发一笔遣散费,自谋生路,要么就由当地官员给安排一些正当适合女子的营生,比如纺纱织布的作坊,染坊,绣坊等等。

  可是,常年积累下来的生活习惯,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。

  有些人领了遣散费,转头就去了民营的妓馆,仍然从事老本行。

  因为她们本就是家眷,平日里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相比较去作坊做工,还不如在青楼妓馆唱唱小曲,卖个笑,既舒适,赚的银子也多。

  对此,朱祁镇也没什么好办法,事情要一步一步来,总要有个过程。

  取消教坊司只是第一步,想要取缔妓馆,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  或许以后的妓馆会变的跟戏园子一般,只是听曲看戏的娱乐,那些歌姬会摇身一变,成为歌手,演员,靠着才艺为生,而非自己的身子。

 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,只听怜香姑娘在他耳畔轻轻说道:“如此良辰美景,公子为何面色忧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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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PS:说个题外话,对弘治皇帝的生母纪氏有兴趣的,可以看看上一本《大明:我要做权臣》,写《权臣》的时候翻阅了很多资料,可惜成绩不理想,只好匆匆收尾,一直是个遗憾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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