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筝的到来让殿内一时之间气氛凝住，王山虎自然也是认识顾筝的，还知道她是穆云峰的未婚妻，五城兵马司顾廉的女儿。
在战场上，他们与顾大人也算并肩作战过。
王山虎打了个哈哈，“既然弟妹来了，我们就先不打扰了。”
王山虎笑着往外退，又给周放使了个眼色，周放自然带着康若颖也一同退了出去。
至于裴元皓，刚才就让人领去庆安郡主歇息的殿宇了。
殿内只有他们俩人时，穆云峰才快步迎了上来，等着站定在顾筝面前时，他才大手一揽将人紧紧搂在了怀里。
顾筝也轻轻拥着他，沉浸在他温暖的怀抱中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来，没想到这么快这场仗就打赢了。”
顾筝轻声低语，她真的觉得像是一场梦，京城被围时的焦灼，她夜里根本睡不着。
一闭上眼睛都是战场上那些厮杀的身影，是炮火与嘶吼声，是打斗与惨叫声。
恐怕这几天京城的百姓都是一样，没有人能睡个安生觉，就怕靖王的军队撞破京城的大门，杀尽皇宫，屠戮百姓。
每个人都像走在钢丝上，一个不察便是跌落悬崖，粉身碎骨。
可这个时候，穆云峰来了，他们从靖王后方强攻而上，摧毁了靖王的布防，甚至还斩了靖王的首级。
她的云峰可真厉害！
“我也没想到，我原本并不想杀他。”
穆云峰的神色有些黯然，旋即将怎么攻入靖王阵营，怎么与展云对对决，靖王又用崔凝竹要挟他。
他没有办法，被逼到了那一步，不得已为之。
“展大哥他……”
顾筝退开了穆云峰的怀疑，有些惊讶地捂唇。
展云台竟然是自己往枪口上撞，他是觉得活着也没脸再面对靖王，面对穆云峰了吗？
那样一个人，真是可惜了。
穆云峰的眼尾微微泛红，眸中还有难掩的伤痛，顾筝牵着他到一旁坐下，轻声安慰道：“展大哥也算是求仁得仁，若他还在，面对如今的境地又该如何自处？”
靖王身死，若展云台还活着，免不得也被扣上谋逆造反之罪而下狱，这样难道比活着好吗？
展云台一生忠义，却得到这样惨烈的结局，难免让人唏嘘。
“你说得对，如今这样对他来说兴许也是好的。”
穆云峰收起了伤感，又问顾筝，“你不想知道崔姑娘现在在哪里？”
“我知道你一定将她好生安置着……她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应再进宫，不然那些朝臣肯定会不依不饶。”
顾筝握紧了穆云峰的手，低声道：“靖王身死，凝竹姐姐是不是很难过？”
崔凝竹对靖王的用情之深，或许不比她与穆云峰的少，时间长短不能判断感情的深厚，但靖王的逝去或许对崔凝竹来说，是一生都不能磨灭的伤痛。
“她虽然难过，但也明事理，知道一切都是命数始然，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的。”
穆云峰回想起崔凝竹平静的表情，又道：“靖王的头颅我已经送还，她亲自给缝了上去，也算还了靖王一个全尸。”
“晚些时候，我再去看看她。”
顾筝想到今日来皇宫的正事，她深吸了一口气，才看向穆云峰的眼睛，“如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？”
穆云峰微微扯了扯唇角，表情有些玩味，“你说呢？”
“你肯定不像他们所说想要夺取帝位，你只是想要一个公道，但这个公道相信皇室很多人都愿意给你，裕王也一定……”
顾筝早在心里分析过无数遍，她也相信穆云峰的选择，但话到这里她自己却顿住了，有些惊讶道：“你是把帝位给裕王留着，等着他来登基？”
想到这个可能，顾筝震惊地捂了唇，但略一深想，又觉得理所当然。
不然皇帝身死，帝位悬空，这些在京城的宗亲们怕是要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，能坐稳帝位可是无限的荣耀。
正好秦烨新纳嫔妃还没有传出有子嗣的传闻，就算那些嫔妃之后真的被查出有孕又怎么样，谁又会放心将帝位给一个奶娃娃？
“果然知我者，阿筝也。”
穆云峰笑着用手批刮了刮顾筝的掌心，也许在他心底深处是曾经冒出过此等大不敬的想法，但这苗子一冒头，就被他迅速地摁了下去。
他的心愿其实只有一个，就是为父兄平反，为他们正名，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。
若是他改变了初衷，与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何区别？
“就怕裕王不会上套啊。”
裕王如果肯继仁帝位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，顾筝就怕他不愿意。
别人是巴不得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，可搁在裕王那就不同了。
就连怀州那块封地他都是勉强上任，他就怕事情多，怕麻烦，想要清闲，最好什么都不用做。
“等着他回京再说。”
穆云峰叹了一声，做了那么多，到头来若是一场空，元晖会不会都在背地里笑话他？
可元晖都能这般无私地让出了冥王锁，他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。
把眼界放宽一点，他们能拥有的还有许多，而不是眼前狭隘名利、财富以及权力。
“那你就不怕那些朝臣误会你，到时候把你也归成反贼。”
顾筝突然有了逗弄穆云峰的心思，看他真的在严肃思考这个问题，不由笑了起来，“那到时候我就陪你归隐山林，咱们不做官了，让人找不着。”
“你啊你。”
穆云峰一指点在顾筝额头，似想到了什么，又道：“祖母和娘那边，你先别对她们说起，等着事情料理妥当了，我再去接她们。”
穆云峰这是怕穆老夫人担心，确实现在的传言对穆云峰都不是什么好话，万一老夫人听了气血上涌伤了身子，那就不美了。
“好，我知道的，你在宫里也要一切小心。”
顾筝点了点头。
俩人又说了一会儿庆，顾筝便要起身离开。
穆云峰要料理的事情很多，除了战场上伤亡人数的清点，家属抚恤事宜，还有益州俘虏的安排和处置问题，也是一一要讨论的事。
“对了皇帝之死有个结果了吗？听说齐大人在查验。”
顾筝差点忘记了这事，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被烧死在承阳殿，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说起这事，穆云峰也是一脸凝重，“那几个装作太监的人经查证是昶王的死士，其中还一个人的腰牌上刻着雷字，若我猜得没错，他是昶王副将雷奔……”
“他们扮作太监潜进了承阳殿，与暗龙卫交手时失了火，以至于所有人都被困在火海，而皇帝他是背上对了一剑穿透心脏而死。”
顾筝眸色一凝，“那也就是说，在火整个烧起来之前，皇帝已经死了？”
若真是这样，那也能少受些痛苦。
不过雷奔这样做，定是想为昶王一家复杂，毕竟昶王全家那么多人，都被皇帝阵前斩首祭旗。
顾筝还听说，那一家人的血浸在土地里，都浸出了一道分明的血线，看起来尤其骇人。
那个时候的皇帝是真的怒了，也是真的想要杀鸡儆猴，却没想到丝毫没有对靖王产生震慑的作用，他们的攻击反而更加猛烈。
京城的士兵眼看就要守不住城门了，那个时候穆云峰的援军来了，顾大人才会带领士兵杀出去迎敌，来个两面夹击，奠定这些战斗的胜局。
“是的，不过其他人有些是受了致命伤而死，有些是死于火场中……想来雷奔敢潜进宫里来刺杀皇帝，他本也没打算活着出去，这火或许也是他们故意放的。”
穆云峰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。
齐中丞那里也作出了这样的判断，只是皇帝已经烧成了一堆焦炭，面目全非，这模样没法修复，只能依生前的样貌给画个面具带上，不然确实有些狰狞。
恐怕皇帝也没有想到，京城外正在打仗，却有人还敢摸进宫里刺杀他，就是这样的一个意外，却让年轻的帝王葬身在了火场中。
那有那位袁贵妃，袁家原本是想要赌一场或许就能搏个前程，却没想到竟然将女儿也搭了进去。
得到这个结果，一心想要钻营的袁侍郎会不会悔不当初？
在回程的马车上，康若颖还对着顾筝挤眉弄眼，被她一掌拍在额头，“笑什么？”
刚才他们所说的话，康若颖定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。
“没笑什么，不过若我师傅真的要做皇帝，那可不得了。”
康若颖一想到就觉的得意，到时候他的身份岂不是水涨船高，走路都带风。
“一切还要等裕王来才见分晓。”
顾筝又问他在宫里听到什么动静没有，康若颖摇头，“穆三哥将那些朝臣都关在一处，这动静不小啊，他们确实抱怨很多，但在士兵镇压之下，谁有能力反抗？”
顾筝顿时释然。
是啊，纵有再多的阴谋诡计，只要以力破之，便无可抵挡。
但顾筝突然想到了一个人，“薛相前不久被皇帝责令在府中思过，他怕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困在宫里的朝臣。”
“顾姐姐是说他会逃吗？”
康若颖想到这里不由眉头一蹙，“那我们现在就去拿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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