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边的一座民房中,朱祁镇正带着人,悠闲地……烤鱼。
“皇上,您来尝尝!”
这是一条鲟鱼,在江里游的极快,很难捕捉,因此,价格也是贵的出奇。
当然了,在皇上面前,便是黄金做的鱼,也不算什么。
朱祁镇接过来闻了闻,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“手艺不错!”
梅永贞咧开大嘴,呵呵一笑,谁能想到,堂堂孝陵卫指挥使,还有一手烤鱼的绝活。
朱祁镇咬了一口,只觉得香气四溢,就是有些烫嘴。
“呜,呜……”
他快速将鱼肉吞下,然后说道:“朕只说,让你找个可靠的人去做卧底,你还亲自去,这些天来,倒也委屈你了!”
梅永贞赶忙行礼道:“皇上的事,便是天大的事,再可靠之人,也不如臣自己可靠!”
为了查出这些女真人的底细,他把孝陵卫扔给指挥同知,自己跑去做了半年的卧底。
其实,做卧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因为……太优秀了。
既要掩盖自己的锋芒,又要取得对方的信任,这半年来,梅永贞确实够辛苦。
好在他终于如愿以偿,成为李三的副手,在王家寨大大小小的事务,平日里都有参与。
即便是李三策划的劫持皇帝计划,全程都是梅永贞在帮着出主意。
如此一来,朱祁镇便可以放心地被李三“劫持”,然后等着看戏。
这群鱼他钓了很久,这一次,必须一网打尽,连一条鱼苗都不能留下!
对待女真人,不知为何,从心底里感到厌烦。
他本来并不是个嗜杀之人,无论是对外,那些蒙古人的老弱妇孺,还是对内,那些犯官的妻儿老小,只要能留活口的,通常都不会赶尽杀绝。
可是,对待女真人,完全没有这份心情。
甚至都懒得和他们去解释,反正就是……只要能赶尽杀绝,尽量不留活口。
夜色下,吃着香气四溢的烤鱼,看着前方火光冲天,倒也别有一番风情。
终于,爆炸声慢慢变得稀疏,看样子,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。
朱祁镇将吃剩的鱼骨扔进火堆了,搓了搓手,说道:“差不多了,应该结束了吧?”
梅永贞赶忙劝道:“臣以为,皇上不必急于一时,明日一早,便什么都清楚了。”
大晚上的,万一有漏网之鱼跑出来,把你给伤了,我这份滔天之功岂不是泡汤了……
朱祁镇想了想,又坐下来,梅永贞这才暗暗松了口气。
“梅卿家,朕记得你今年有五十多岁了吧?”
梅永贞心中一凛,回道:“承蒙皇上关心,臣今年五十五岁,身体还硬朗着。”
“哦,有几个儿子啊?”
“回皇上,臣有五个女儿,却只有一子梅纯,今年刚满二十岁。”
“二十岁也不小了,现在做什么呢?”
“读书!”
朱祁镇乐了,孝陵卫指挥使是世袭的,看样子,这个梅纯还挺上进的,生在这样的家庭,不去街边赌钱遛鸟,竟然还在读书。
“是准备考个状元吗?”
梅永贞咧开大嘴笑了笑,说道:“皇上说笑了,我那儿子不是考状元的料,平日里只是读一些杂书罢了。”
“哦?什么杂书?”
听到杂书二字,朱祁镇顿时来了兴致。
杂书好啊,最好是天文地理,生物化学,大明就缺这样的人才!
梅永贞挠了挠头,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臣也不清楚,大致上是什么……什么……哦,对了,好像是鲁班啊,墨子啊,机关啊,有一次,他自己做了个大翅膀,说要学着鸟飞上天,不怕皇上笑话,臣是老来得子,平日里宠着,给他宠出毛病来了。”
朱祁镇突然愣住,我大明还有这样的人才?
上天啊,飞机啊!
“你回去之后,让他来见朕!”
“啊?”
梅永贞一时没反应过来,不过是做了个大鸟的翅膀,难道犯了什么忌讳?
想到这里,他心中一凉,刚才说什么来着?
是不是说……要上天?
谁能上天?
除了鸟儿,只有龙能在天上飞。
皇上才是真龙天子,你一个平头百姓,也敢上天?
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,坏了,摊上大事了!
朱祁镇还以为他没听清,便重复道:“朕还要等着审一审主犯,会在南京逗留几日,你让他到南京来见朕。”
“皇上……开恩啊!”
梅永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,磕头如捣蒜。
这下子,反倒把朱祁镇整不会了。
什么情况?
好不容易发现这样的人才,我肯定要带回到科学院重点培养,难道你舍不得自己的儿子,非要他子承父业才是?
虽然孝陵卫的比较特殊,不过,大明不缺武将,说到底也只是个卫指挥使而已,能有多大前途?
到了科学院,如果能做出成果,那就不一样了。
如果真的能把发飞机整出来,啧啧……
朱祁镇思绪满天飞,已经在幻想航空母舰搭载歼20的画面了,梅永贞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浑身冷汗直流。
“臣教子无方,回去定严加管教,求皇上开恩啊……”
朱祁镇满脸疑惑道:“看样子,卿家是舍不得?”
梅永贞抬起头,含着眼泪,说道:“老臣就这一个儿子,还请皇上看在老臣这些年来兢兢业业……”
“你等一下!”
朱祁镇打断他,问道:“你那儿子很有想法,朕是想和他聊聊,卿家是不是……误会什么了?”
梅永贞疑惑道:“犬子制造大鸟翅膀,乃是对上天不敬,对皇帝不敬,臣回去定严加管教!”
“哈哈……”
朱祁镇这才明白过来,大笑道:“卿家误会了,朕从来不敬什么天地鬼神,而且,朕还要上天入地,若是天上真的有神仙,也要抓几个下来,让他们给朕表演个戏法!”
梅永贞一脸问号,皇上现在这么飘吗?
连神仙都不放在眼里了?
“犬子,犬子……”
“你儿子很有想法,鸟儿可以飞,为什么我们人不可以?如果能制造出和鸟儿一样的翅膀,说不定真的可以飞上天呢?”
梅永贞再次挠了挠头,心中暗道,皇上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,发癔症了吧?
谁见过大活人在天上飞的?
就算你是皇上,也不能飞啊……
朱祁镇并没有过多解释,对于这个时代的人,你告诉他们,人真的可以在天上飞,还能飞到月亮上去,他们是打死也不信的。
上九天揽月,只是个神话传说罢了。
谁能想到,在五百年后,这些连想都不敢想的想法,都一一实现了。
这一切的一切,都依赖于科技的发展。
想要发展科技,最关键的,就是人才!
因此,只要发现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才,都会像宝贝一样,放在科学院进行相关的研究。
“卿家是不是以为,朕在做梦?”
梅永贞赶忙陪着笑,说道:“皇上乃真龙天子,上天抓个神仙……自然不算什么……”
朱祁镇轻轻摇了摇头,说道:“卿家看一看这个天下,短短几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?谁又能想到,世上有一种不需要人畜牵引,只要烧煤便可以跑的火车?”
梅永贞听完,顿时陷入沉思,是啊,烧煤就能跑的车,谁能想到呢?
难道……人真的能飞?
“卿家放心吧,你把你的儿子交给朕,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!”
梅永贞沉思片刻,行礼道:“老臣遵旨!”
前方的战火声已经彻底熄灭,不多时,传来马蹄声。
陈维淞翻身下马,叩拜行礼道:“启禀皇上,王家寨全歼反贼一百三十五人,无一人漏网!”
梅永贞听到后,心中暗暗称奇,那些个反贼面对正规军,自然是没有胜算,可是,怎么全杀了?
好歹留几个活口啊,因为这些反贼在宁波、辽东等地还有据点,若是都杀了,找谁拿口供?
朱祁镇却很是不以为然,澹澹道:“卿家辛苦了,回去给将士们发些奖励,犒劳犒劳大家伙。”
“多谢皇上!”
陈维淞很激动,这种功劳跟白捡的差不多,每次皇上来南京,自己都有收获,这种感觉……真好!
朱祁镇又说道:“朕从来不吝封赏,两位卿家此番立了大功,回去等着领赏吧!”
两人心头狂喜,赶忙叩拜谢恩。
处理完这一切,朱祁镇回到南京行宫,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,还能睡上一觉,美滋滋。
“怀恩……”
喊了一声,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。
不对啊,怀恩去哪了?
樊忠守在门外,听到喊声,转身进来,说道:“皇上,据说那一晚,怀恩公公担心皇上的安危,带了人去山上搜寻,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。”
朱祁镇不禁有些唏嘘,因为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,为了保密,只有很少几个人知情,也就没告诉怀恩。
因为东厂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,现在主要是对内,负责宫中、皇庄和一些皇亲国戚,对外的话,基本上都是锦衣卫负责。
可以想象得到,当怀恩得知自己被掳走,不知急成了什么样子……
“明天一早通知孝陵卫,让他们上山去找找,怀恩人生地不熟的,估计是迷路了。”
“是!”
朱祁镇吩咐过后,困意袭来,便昏昏睡去。
第二天睁开眼,已经是天光大亮。
自从撤去南京六部之后,南京行宫变得冷清了许多。
平日里,这里只有少量的宦官和宫女留守,大部分时间闲的发慌,今天终于来活了,全都抛过来,伺候着皇上穿衣,洗脸,吃饭,忙的不亦乐乎。
朱祁镇这边早膳还没吃完,就得到一个消息,石亨押着贼首完颜古纳哈,已经抵达南京,在宫外求见。
他心中不禁感叹,要说石亨这家伙,办事效率就是快,这边刚把王家寨连根拔起,那边竟然已经把人给送来了。
“宣!”
不多时,石亨迈步走进,叩拜行礼:“臣石亨问圣躬安!”
“朕安!”
朱祁镇冲着他招了招手,说道:“卿家连夜赶路,定还饿着呢,坐下一起吃点!”
石亨赶忙摆手道:“臣不敢与皇上同坐!”
朱祁镇不耐烦道:“朕这里没那么多规矩,坐!”
石亨犹豫片刻,只要在较远的一张凳子坐下,屁股也不敢坐实了,只沾了个边。
“那个完颜……”
腾!
朱祁镇刚刚开口,就见石亨如弹黄一样,从凳子上蹿了起来。
“你坐下!”
石亨尴尬地笑笑,再次小心翼翼坐下来。
“吃啊,边吃边聊!”
“是,臣遵旨!”
石亨拿起一个馒头,咬了一小口,慢慢咀嚼。
“朕听说,那个完颜古纳哈倒有些来历?”
“回皇上,此人是前建州卫指挥同知李满住的儿子,当时大军出征,此人刚巧去了朝鲜国,便成了漏网之鱼。”
“原来如此!”
朱祁镇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宁波那边,战况如何?”
石亨举着馒头,说道:“总共剿灭反贼三百七十二人,还缴获了三艘商船,各类货物折合成银子的话,大概的价值在八百万两。”
朱祁镇轻笑道:“这些反贼,竟然将生意做的这么大,朕还真是小瞧他们了!”
“皇上有所不知,此人早在建州的时候,便和朝鲜国、倭国有生意往来,不过都是走私。臣从倭国出发之前,已经给他们的大名发出警告,至于朝鲜国那边,是不是应该下旨申饬一番?”
“当然要申饬,不但申饬,还要他们赔礼道歉,没有一百万两,就显示不出他们的诚意,若是惹得朕生气,将他们当作反贼的帮凶,一并剿了!”
石亨只好附和着,心中却想,你怕是早就看朝鲜国不顺眼了吧?
现如今,南洋诸国大部分都已经纳入大明版图,倭国被一直被大明朝廷控制着,只有朝鲜、琉球等藩属国,平日里还算听话,也就没找他们的麻烦。
可是,这一次,朝鲜国摊上事了。
要么出点血,要么丢了命,你自己看着办吧!
“皇上,臣有一事不明。”
“讲!”
“既然不留活口,为何偏偏要放过完颜古纳哈?”
朱祁镇澹澹一笑,道:“朕什么时候说过,要放过他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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