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常缘急急忙忙赶到皇宫,却被禁卫拦住。
此时,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想到自己的妻儿罹难,想到平户町已化为灰烬,无数的财富被洗劫一空,甚至……整个倭国已是千疮百孔……
此时,整个人已是急疯了,非要见郕王不可。
禁卫也没有刻意为难,通报之后,便有宦官出来,领着他去了文华殿。
除了郕王朱祁钰以外,还有三人也在场,分别是内阁首辅曹鼐,礼部尚书邝埜,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骥。
这三人似乎正在商量什么事,也不回避,就在一旁等着。
东常缘抬眼看到朱骥,心里咯噔一下,屁股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。
殿上的朱祁钰看着东常缘,略感不耐烦地问道:“贵使来此何事?”
东常缘精神有些恍惚,却什么都已不在乎了,拜倒在地,哭嚎道:“启禀殿下,我……卑职从国内……刚刚得到消息,一伙明寇,突袭我国,烧杀劫掠,穷凶极恶,大明与我国乃是不征之国,万万想不到,竟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,这些贼人实是……实是……丧心病狂,丧尽天良,而今,我国中震动,死伤的军民百姓不计其数,不瞒您说,我的妻儿,也被这些该死的贼人杀死……”
朱祁钰脸色有些震惊,不由得看向曹鼐等人。
其他人也是如此,大抵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,发生了什么事?
邝埜是个急脾气,当下站起来,问道:“你说清楚,什么明寇?”
东常缘已是哽咽难言,勉强才道:“我国遭遇袭击……”
“我是问你,谁袭击的?”
“那些袭击我国的明人,分明……分明就是大明的军队……”
邝埜立即矢口否认道:“绝不可能,兵部根本没有调兵圣旨,我大明的舰船也没有出港。”
曹鼐随后说道:“你先别紧张,或许是海上残存的倭寇,你们也不是小国,遭遇了贼寇,出兵剿灭就是。”
东常缘无奈道:“贼寇凶残,希望殿下为倭国做主,上书皇上,为我们讨一个公道!”
朱祁钰脸色变了变,说道:“如此说来,是倭国遇袭,来寻求大明的援助?”
“启禀殿下,这是我国幕府将军足利义政阁下的亲笔书信,信中言明,袭击倭国的,就是明军!”
朱祁钰拿着信,又放下,看不懂……
东常缘反应过来,便用汉话将信函的内容翻译了一遍。
听完之后,邝埜不由得问道:“老夫没听明白,为何你们那个什么将军,认定袭击者就是我大明的船?”
东常缘表现地十分纠结,现在人家不认账,你有啥办法?
更何况,大明的舰船来去无踪,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,来袭击倭国的,就是大明的军队。
可是,想到平户町的妻儿,他的脸色很是惨然。
不能就让你们糊弄过去,必须讨个说法!
“殿下,各位大人,倭寇的舰船如何有能力袭击我国港口?那些人有宝船,有火枪和火炮,而且,根据幸存者描述,都是自正统十四年研制的新型火器,分明就是……”
“一派胡言!”
还没等他说完,邝埜便拍起了桌子。
“当初,倭寇肆虐我大明沿海,殿下曾召见你,询问倭国是否和倭寇有关,你矢口否认,说什么倭国是倭国,倭寇乃是倭寇,两者之间,并无关系,殿下便没有追究你的责任。现在好了,倭国遭遇了袭击,你却一再坚持,袭击你们的贼寇,竟和我大明有关,东常缘,你究竟有什么企图?”
毕竟是礼部尚书,对于礼法相关,自然是据理力争。
我大明可没派兵打你,你也没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明军。
因此,你就是毁谤,你毁谤我大明!
这时候,朱骥站起身,说道:“皇上亲自带着三千营去南京,已将倭寇主力剿灭,剩余的逃到海上,不敢冒犯我大明天威,去了倭国,也是情有可原。若是请求我大明援助,自可呈报殿下和皇上,可是你若再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污蔑那些贼寇和大明有关,那就换个地方聊。”
东常缘紧张地问道:“换……哪里?”
“昭狱!”
“不……不必……”
东常缘想到屁股上的伤,赶忙连连摆手。
昭狱那种地方,可不敢再去了!
虽然他很想指责大明派船队洗劫了倭国,却发现,一旦话说到这个份上,就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皮。
可现在的问题是,没有证据啊!
所有的一切都是推断,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。
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,说道:“倭国可以保证,大明东南,再无一个倭寇,事实上……事实上……足利义政阁下已经派兵,大肆搜捕倭寇,已抓了数百人,不日……就要将他们斩首示众,到时会将他们的首级送至大明。不只如此,凡是与倭寇有关之人,我国都将竭力打击,为倭寇销赃的商贾,倭寇的妻儿老小,一律严惩不贷,从今日起,凡有发现其财产来源不明,或有携带赃物者,通通收监,总而言之,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倭寇!”
他别无选择,到了这个地步,若是再不拿出一些诚意,任凭事态发展下去,所谓的”倭寇,对大明的危害,可能只是挠痒痒,可明寇对于倭国的危害,却几乎就等同于灭国之祸!
朱骥说道:“既然你们有信心打击倭寇,去就是了,和大明有什么相干?”
东常缘可怜巴巴的看着朱祁钰,说道:“打击倭寇,乃是倭国的职责所在,郕王殿下,大明与倭国乃友谊之邦,对待倭寇问题,该同仇敌忾,希望,希望……”
朱祁钰也不傻,明显就是你们来求救的,说什么同仇敌忾,出兵不需要银子啊?
虽然他还不清楚,究竟发生了什么,不过,前段时间一直头疼的倭寇之患,似乎已经彻底解决了。
在海安县,倭寇的主力被三千营全歼,可是,汪洋大海上仍有各个小股势力,这些游兵散勇不成规模,随便找个海岛一钻,想要彻底剿灭,耗时耗力,也不是个办法。
现在好了,倭寇彻底失去倭国的资助,就相当于断了根,他们劫掠的财物没地方销赃,迟早饿死。
可是,对于东常缘的请求,却不能轻易答应了。
“事关重大,本王会向皇上呈报,等皇上示下。”
东常缘似乎看到希望,赶忙说道:“卑职的意思是,还请贵国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,助倭国剿除贼寇,至于倭患之事,蔽国一定鼎力配合,倘若大明东南沿岸,再有倭寇肆虐,哪怕是杀害大明百姓一人,卑职便是罪该万死。”
朱祁钰看到人家话都说这份上了,只得说道:“明倭两国,一衣带水,贵国有难,我大明岂可袖手旁观,这样吧,本王立即将此事写成奏疏,呈送南京!”
东常缘赶忙说道:“殿下,事态紧急,能否允许卑职一同前往,待得到皇上的旨意,便可第一时间将消息告之足利阁下!”
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袭击者是不是明军了,看这意思,只要大明发话,事情就能解决。
只是,他太急了,因为这里晚一天,倭国本土就有可能多遭受一次袭击。
不能等啊!
朱祁钰无奈,只得说道:“那好吧,明日一早,由六百里加急送去南京,你……行不行啊?”
东常缘摸了摸屁股,说道:“卑职有伤在身,不过,蔽国另一信使富山雄就在鸿胪寺,他可以跟随。”
事情说定,东常缘告辞离开,回鸿胪寺和富山雄谈论明日出使南京之事。
文华殿中,朱祁钰仍是一脸懵逼,问道:“什么情况?”
曹鼐、邝埜纷纷摇头,均表示不知情。
只有朱骥,似乎知道些什么,却表现地有些纠结。
朱祁钰见状,便问道:“朱骥,你说说,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这个……”
朱骥迟疑片刻,说道:“下官略知一二,可是,不敢确定……”
邝埜忍不住问道:“你知道什么,说就是了,说错了又没人怪你!”
朱骥只得说道:“殿下,两位大人,可还记得……石亨?”
…………
翌日一早,带着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出京师,向南而去。
一路上换马不换人,半个月之后,终于到达南京。
富山雄都累屁了,感觉浑身上下都散架了,没有一块骨头是自己的。
可是,想到倭国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,只得强撑着,跟随信使,一起来到南京紫禁城。
就在三日之前,朱祁镇刚刚收到一件礼物。
是石亨派人送回来的,一个铁盒子,盒子里装着几封信。
根本都不需要翻译,大致就能看明白,倭国的足利义政,在一统倭国四岛之后,竟然已经在谋划进攻大明!
看到这些信的时候,朱祁镇并未感到吃惊,只是好笑。
什么阿猫阿狗,也敢觊觎大明的万里河山?
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,大明和倭国之间,是不可能友好相处的。
对于这种狼子野心之人,靠喂是喂不熟的,唯一的解决办法,就是把他打疼,打的他不敢拿正眼瞧你,任何时候看到你,都要卑躬屈膝,跪下来喊爸爸!
先让石亨继续骚扰,想来,倭国不久就该派信使来求助了。
果然,仅仅三日之后,富山雄就到了。
“在下倭国信使富山雄,叩见大明皇帝陛下,皇帝陛下万岁!”
朱祁镇眯起眼睛,说道:“贵使到访大明,所为何事啊?”
富山雄赶忙将倭国被袭一事说了一遍,他的汉话比不上东常缘,说起来磕磕绊绊,也不会咬文嚼字,好在能把意思就清楚。
朱祁镇心中早有主意,便回道:“你的意思是,想让朕出兵,帮助你们打击贼寇?”
“正是此意!”
这时候,朱祁镇身旁的于谦却说道:“皇上,此事需慎重!”
“这……这位大人……”
富山雄不认得于谦,只好先行一礼,然后说道:“大明与倭国乃是友好之邦,现在倭国有难,大明不能不管啊!”
他心里清楚,这根本就不是出兵的问题,是把你的兵收回来!
那些贼人拿的武器,分明就是你们大明的新式火器,装什么呢?
于谦说道:“事情还不明朗,你说倭国遭遇袭击,究竟何人袭击,是不是你们倭国先袭击了别人,现在人家报复,这些事不查清楚,大明不可轻举妄动。”
朱祁镇点头道:“卿家说的有道理,如果是倭国挑衅在先,现如今两国交战,大明作为天朝上国,自当以调解为主,不宜轻举刀兵。”
富山雄都快疯了,就是你们的人干的,一个个的,都装什么啊?
“皇帝陛下明鉴,就是一群海贼……是倭寇,对,就是倭寇,他们不敢再袭击大明,便转而袭击倭国,还请皇帝陛下做主啊!”
朱祁镇假意思考,然后说道:“这样吧,先派人去查一查,究竟是何人袭击了倭国,待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决定!”
“皇帝陛下,来不及了啊,贼人来去如风,若不早做打算,恐怕,倭国的损失……”
朱祁镇暗暗好笑,你们的损失,跟我有啥关系?
“既然如此,嗯……这样吧,怎么先算一笔账。”
“算……什么账?”
富山雄略感诧异,不是说出兵吗,怎么还要算账?
突然,他紧张起来,莫不是因为倭寇的事,要找我们算账?
朱祁镇淡淡一笑,说道:“出兵可以,但是呢,这个费用吧……于谦,你不是算术好吗,你给算算,若朕派五千水师出征,助倭国剿匪,需要多少钱粮?”
于谦也是配合,便说道:“大军出征,每个士兵每个月的口粮大约五石,按照五千兵马来算,每个月大约是两万五千石粮,折合成白银,就是五万两。出海另需要宝船,一艘宝船的费用大概是五千两白银,五千人至少需要十艘船,就是五万两。每艘船还要配至少二十名船工,吃喝拉撒算下来,每个月的……”
富山雄突然感觉心跳突然加速,这是援助,还是……打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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