邝埜感觉自己快疯了。
皇上亲率三千营孤军深入大漠,在敌后方杀进杀出,如今安然无恙返回,可谓天大的喜事。
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回到京城才是,可是,现在却一头扎在这小小的怀来城,每天领着罗通堪舆地形,讨论哪里修路,哪里排水,哪里建房,还规划了一条商业街出来。
这种边塞小城,你整个商业街干啥?
“皇上,罗郎中是永乐十年的进士,为官三十余载,经验丰富,怀来城的重建事宜交给罗郎中已是足矣,老臣建议,皇上还是抓紧时间启程,免得太后的和百官担忧!”
“卿家莫急,朕说完就走!”
朱祁镇摆了摆手,继续对罗通说道:“朕在规划书上写的很清楚,这里适合栽葡萄!”
事实上,罗通对这份规划书根本看不懂。
比如说,为何不种粮,而是栽葡萄。
“葡萄?”
“对,就是葡萄!”
“可是……”罗通搔了搔头,说出心中疑惑,“这东西不能当主粮啊……”
“谁跟你说一定要种主粮啊,经济作物,经济作物懂不懂?”
“臣……愚钝……”
“你还真是钝!”朱祁镇想了想,说道,“方才你自己也说了,这里天干气燥,不适合种粮,那怎么办?”
“是啊,怎么办?”
“那就种一些适合的东西,比如葡萄。”
“可是……葡萄不是主粮啊……”
“不一定非要种主粮啊!”
“臣……愚钝……”
朱祁镇想打人,真的,要不是看到罗通一大把年纪,早就动手了。
怎么就说不明白了!
“朕换个说法,如果在这里种粮,亩产多少?”
“这种地方……”罗通稍加思索,说道,“大致能有十五石。”
明朝一石是一百五十斤,一般来说,上好的水田产量大约是二十到三十石,这种贫瘠之地,能有十五石就不错了。
“卿家可知,如果栽葡萄,收益如何?”
“臣不知!”
“朕这么跟你说,虽然第一年没有收益,可是,从第二年开始,每年的产出折算成钱,至少是种粮的三到五倍!”
罗通疑问道:“为何第一年没有收益?”
朱祁镇一愣,只好解释道:“葡萄这种作物,需要两年的成熟期,第一年不长果。”
“原来如此!”罗通连连点头,然后又摇头道,“可是,百姓们现在怎么办?若是没粮,如何活得下去?还有,此处并不富裕,种这么多葡萄,卖给谁去?”
“卿家再看这张舆图!”
朱祁镇指着舆图说道:“从怀来城到京师,不足三百里路,若是后期把道路平整、拓宽之后,走货的马车一天可至,无论多大的产量,只要运到京师,保证销售一空。”
罗通挠了挠头,说道:“皇上,恕臣愚钝,百姓们现在急需口粮,就怕地里结出葡萄之前,早就饿死了……”
“朕要你是做什么的?”朱祁镇摇了摇头,说道,“你的任务不是带着百姓建房种田,而是要做大做强,要有理想!没粮是吗,找朝廷借贷,用税收做抵押,朕亲自给你批!”
罗通脸色极其纠结,找朝廷借贷,不种粮,种葡萄,还经济作物?
还有就是那些个道路和排水渠,不知要耗费多少钱粮,有这个必要吗……
邝埜看到罗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忍不住说道:“罗郎中,你还有什么问题,一次说清楚,不要耽搁了皇上的行程。”
他本以为皇上会立即回京,所以并没有给京师写信,现在那边还不知道皇上回来的消息。
早知道耽搁这么久,我先写封信,让京师的人准备一下也好啊!
罗通还真有问题,只见他指着规划图中学堂的位置,说道:“关于建学堂……皇上有所不知,寻常百姓们哪来的钱读书啊……”
“朕不是写了么,这是义务教育,凡六岁孩童必须入学,而且,前六年所有花费全部由朝廷来出!”
“这……”罗通头皮都快挠破了,“这要花多少钱啊……”
“你就不要担心钱的事,怀来城是朕推陈出新的第一个试点,一定要大刀阔斧,不能被以前的传统观念所束缚,卿家现在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了吧?”
罗通额头上全是汗渍,硬着头皮说道:“臣明白了!”
“还有就是募兵的事,就地招揽流民即可,朕把哈铭留下帮你练兵,再给你留下五百精兵,这些人跟随朕深入大漠,可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,若非重建怀来意义重大,朕才不舍得把人交给你!”
罗通连连点头道:“谢皇上!”
他有着丰富的带兵经验,当看到三千营的第一眼,便感觉到大为震撼,在这些军士身上,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杀气,这可是久经沙场才能历练出来的气势。
更难能可贵的是,这些军士接管怀来城之后,每日巡视城防和城内治安,从不扰民。
在大街上,经常看到当兵的帮百姓搭建房屋,或者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。
以至于现在的怀来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,百姓们有什么难处便主动去街上寻当兵的来帮忙,在罗通看来,这很不合理。
在他的印象中,当兵的不去骚扰百姓就谢天谢地了,军民竟然还能相处的如此融洽,简直匪夷所思。
若是大明的军队都似这般,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……
诸事交代完毕,朱祁镇终于再次踏上回京之路。
哈铭带着五百人留守怀来,其余两千人得到命令,立即整装出发。
路过居庸关时,把邝埜留了下来。
罗通去怀来任职,居庸关守备暂时空缺,幸好有个现成的兵部尚书,可以先顶一阵。
朱祁镇带的是骑兵,行进速度非常快,午时自居庸关出发,日落之前,已经抵达昌平。
看着前方的城墙,李珍上前问道:“皇上,天要黑了,是否连夜进京?还是在昌平休息一晚?”
朱祁镇看了看天色,说道:“没必要这么赶,在昌平歇一晚,明天一早进京!”
“是!”
“等一下!”
“皇上请吩咐!”
朱祁镇想了想,说道:“以防扰民,将士们辛苦一些,就在城外休息吧!”
“遵旨!”
两千人马在郊外的树林找了一处空地休整,樊忠拿着面饼和肉干走到朱祁镇身边,有些不解地问道:“皇上,就算不赶夜路,您也该进城休息啊,为何要跟大家睡在这荒郊野外?”
朱祁镇接过面饼咬了一口,说道:“若是通知昌平县,全县上下今晚都要忙着伺候朕,没这个必要。”
“皇上,您这……”
正在这时候,听到外围岗哨喊道:“站住,什么人?”
樊忠立刻警觉起来,从居庸关过来这一路并无关卡,到了昌平也没进城,是以皇上的行踪无人知晓,这荒郊野岭的,会是什么人?
过了一会儿,李珍小跑着过来,说道:“皇上,来了个叫冯益的,说是奉指挥佥事曹钦之命前来,有要事相商。”
“冯益……”朱祁镇想了想,对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印象,“这人是干什么的?曹钦是不是曹吉祥的儿子?他又是怎么知道朕的行踪?”
李振摇头道:“此人似乎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。”
“哦?”
朱祁镇有些疑惑,莫非是认错人了?
李珍继续说道:“因为此人口口声声说是……要见察罕台将军!”
朱祁镇神色一变,问道:“你有没有向他透露朕的身份?”
“回皇上,臣只说进来通报,并未多言。”
“那好,让他过来,朕倒要看看此人搞的什么名堂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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