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进入草原,天气便渐渐转寒,初时还能看到高耸入云的油松和云杉棵棵林立,越往北走,树木愈发凋零。
数日之后,大军已经来到大漠腹地,风吹草低,千里云海,一眼望不到边。
正所谓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,三千大军行走在如此辽阔的草原上,竟好似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,所有人无不感叹天地苍茫,人之渺小。
此情此景之下,朱祁镇却没有心情感慨,因为他迷路了。
这地方连张舆图也没有,就算有也无济于事,因为四周全是草原,没有任何标志物,给你图你也看不懂。
三千营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带补给,这一路上全靠打些黄羊野兔为食,人多肉少,很多将士们都还饿着肚子,必须尽快找到瓦剌人的村落,方能以战养战。
“报!”
迎着夕阳,一匹探马疾驰而来,马上的骑士喘着粗气,说道:“前方五里,发现一汪湖水,湖畔有一处瓦剌人的村落!”
瓦剌人是游牧民族,所谓的村落,无非是几个家族的临时聚集地,等这边的水草消耗殆尽,帐篷一卷就转移到下一处草场去了。
正是因为如此,才很难寻得他们的踪迹。
最有效的方法,就是寻找水源,有水的地方就可能有瓦剌人的活动。
朱祁镇一听,顿时兴奋起来,问道:“对方有多少人?”
“回皇上,大约五六百人!”
朱祁镇眼光疾扫,怒吼声贯穿苍野:“传朕旨意,全军加速,日落之前解决战斗!”
将士们一听说终于有仗要打了,顿时热情高涨,疲惫的身躯抖地注入了巨大的力量,向前疾驰而去。
平静的湖面在微风下的轻轻泛起波澜,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仿佛是一章和谐宁静的诗篇。
在湖水附近,生活着一支部落,他们的青壮男丁全都已经加入南征队伍,或许不久就会带着大量战利品回来。
南人很富有,铁锅、盐巴、棉布,这些草原上极其稀缺的物资,他们寻常百姓家里就有。
虽然偶尔有走私商贩会带一些物资到草原上和他们换取马匹和毛皮,但那都是上层人才有资格享用的,像他们这些底层牧民,只能靠部落中的战士出去抢掠。
有时候,战士们也会带一些奴隶回来,总而言之,想要改善生活,那就去南下抢掠,在他们眼中,这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部落中的人三三两两聚在篝火前,聊着也先太师南征的战况。这一次出征,部落不仅派出了所有的战士,还贡献了大量的牛羊,等大军回师,定然会奖励他们很多战利品。
这时候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。
一名老者抬起头,看到落日余晖下奔袭而来的骑兵,皱着眉头说道:“不是前天刚刚送过去补给了吗,怎么又来?”
另一人说道:“听说前线战事进入僵持,想必是粮草不够了。”
“可是,我们部落的牛羊已经被征用大半,哪里还有补给给他们?”
“不是还剩了两百头羊吗?”
“眼看就要入冬了,若是都给前线送去,部落的人就要挨饿了!”
“不必担心,等前线的兵马打了胜仗回来,好处少不了我们的。”
“唉,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眼见骑兵越来越近,最开始说话的那名老者站起身,吩咐道:“跟大家说,把所有的羊都赶过来吧!”
这时候,有人面色疑惑地说道:“我怎么感觉不对啊?”
“哪里不对?”
“这些人身上的铠甲……”
此人话音未落,只听嗖一声,一支箭没胸而入。
紧接着,又有箭矢接二连三地飞来,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。
“是明军!”
“敌袭,敌袭!”
然而,已经晚了。
朱祁镇一马当先,奋力吼道:“杀!”
三千营的将士像是出了栅门的猛虎一般,纵马狂奔,咆哮着向那些瓦剌人冲去,明晃晃的战刀,在落日的余晖中闪耀着冰冷的光芒。
能将战火燃烧到草原上,这是每一名大明将士的梦想。
在此之前,只有永乐皇帝曾经做到过。
所有人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火焰,涨红了脸庞,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,马蹄掀起的尘土,覆盖了半边天际。
这些瓦剌人怎么也没想到,在大漠腹地,竟然出现了明军!
震天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个部落宁静的生活,以往都是他们南下劫掠大明百姓,从未想过,有一天竟然会被明军屠杀。
一时间,部落里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喊声,很显然,从未遭受过洗劫的瓦剌人,把这支深入草原的明军当作了运送补给的部落勇士。
不过,即便是发现情况不对,他们也没有退缩,无论是男人、女人,甚至半人高的孩童,都在尝试着奋起抵抗。
在瓦剌人的印象中,汉人绝不可能踏入草原半步,因为他们生性软弱,不堪一击。
一名头发花白的瓦剌人手持弯刀,骑上战马,他曾是一名战士,曾多次随军南下,面对气势汹汹的明军,他并没有畏惧,而是选择正面应战。
在他对面,一匹骏马横跨过来,紧接着,凌厉的刀锋仿如雪白的长练一闪而过,血迹四溅中,瓦剌老者的身子自中间断为两截,噗通一声自马上摔落下来。
他深陷的双眸惊颤着往外突出,眼中的凄光清晰可见,显然,他至死也没想到,竟会在家园门口,葬身在明军的刀锋之下。
哈铭满面凶光,朝着瓦剌老者的尸首狠狠吐了口吐沫,手中大刀一挥,刃上血迹洒出老远,然后去寻找下一个目标。
“杀啊!”
明军已经杀红了眼,凶猛如草原上的野狼闯进羊群,肆意屠杀。
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戮,瓦剌人终于明白,这支明军似乎和他们印象中的大为不同。
终于,他们醒悟过来,眼中的凶光也变成了恐惧。
“快跑啊!”
惊恐之下,无数的瓦剌人扔掉武器,撒开脚丫子就往远处飞奔。
可是,明军怎肯放过他们!
这些惊慌失措的瓦剌人,瞬间就成了明军活生生的箭靶子。
遥想昔日惨死在瓦剌铁蹄下的骨肉同胞,明军深藏在体内的凶性开始爆发,他们神情冰冷,缓缓拉动长弓,看着那旋转的箭头激射而去,穿透敌人的胸膛,聆听他们胸骨破碎的声音,鲜血淋漓中,似乎所有的愤怒都尽情释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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