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只木盒装的则是钿头钗。
金钗钗梁之上,以金丝勾勒出富贵典雅的花纹,钗梁顶端处饰有碎花金钿,看上去华贵十足。
宫中贵人用的钿头钗上通常镶嵌有各色宝石,或红玉,或明珠,既体现了身份地位,又能以此让整只钗身变得轻盈丰富一些。
而三妹妹年岁尚小,若装点的太过贵气倒是显得与其年岁不符,因此按照之前约定好的,江金匠制作的钿头钗是纯金素钗,并无玉石做饰。
郦姝原还以为会收到一株笨重的金钗。
没想到江金匠心有巧思,钗头的部分竟也用了金丝缠绕出小朵团花锦簇,一点一点顺着钗梁延展开来作装缀,不但一点都不厚重,还带着丝丝俏皮。
这一簪一钗,都正符合三妹妹花似的年岁。
郦姝将簪钗拭净后放回盒子里,冲着江琉真心一笑:“江金匠,有心了。”
江琉谦虚道:“小姐谬赞。”
郦姝示意一旁桂香将提前准备好的百两金递给江琉:“这是之前允你的百金,还请匠师收下。”
黄澄澄的金锭整齐摆满了一整盒,看起来有着十足的分量。
江琉低头看了一会儿,又抬头直视她:“郦小姐,不知能否以这百金,换一个与您合作的机会?”
“合作?”郦姝眉梢一挑:“倒是想到一块去了,我正想与你谈一谈合作。”
“那真是巧了。”江琉轻轻一笑:“请小姐先说。”
郦姝倒是并不在意谁先谁后,她直言道:“不知江金匠可曾听说过,五年一会的赏金宴?”
赏金宴。
江琉藏于袖中的手倏地拢紧。
她自然知道。
书生才子设有常科,金银匠人亦有比选。
赏金宴是在京城举办的品赏金银器物的盛会,五年一会,通常在岁初时由工部少府监主办,宫中的各位贵人以及京城里的高门贵族都会参加。
办会之前,工部将召集各地州府推选当地技艺高超的金银器物进场比拼,通过赏金评选,决出本朝金银匠师名录。
整份名簿上至多仅有百人,并将依照比选名次排列。
往小了说,得以纳入名录的匠人们不但能得到丰厚的赏赐,且其后半辈子都不愁无人问津了。
往大了说,这也许是个能一步登天的好机会。
若能博得前三之位,又有幸得了圣上金口玉言的,兴许能就此脱匠入士也不一定。
不过,世间大大小小的匠人亦有千万之多,水平参差不齐,总不能谁来了都能入场比试。
若不慎放进一个没本事的,岂非显得工部办事不力?
是以依照惯例,单单一个赏金宴的参试资格,也需由各地府衙举荐。
自然,若是州府举荐之人取得了好的名次或得了贵人青眼,当地大小官员亦是能跟着水涨船高。
赏金宴,名为品鉴,实为比试。
而对于各地州府来说,则为进献。
扬州作为梁国上州之一,又是淮南道的首府,自然也在推举之列。
不过扬州地处富饶,金银器物品类繁多,匠人技艺也都不俗,为了保证公平公正,也为了能够将扬州最好的金银器物呈于圣前,在赏金宴开办之前,扬州府衙会提前在城内先行举办一轮比选,最终由郦刺史亲自敲定日后能够代表扬州参试的匠人名单。
在扬州城登记过的金银匠均可报名参加扬州的比试,不限男女,不限年龄,不限户籍,但只有一条要求:需有人推选作保。
名门望族优于普通百姓,推选人数众多的则优于人数较少的。且为防有人作假,推选文书还需由推选人亲自送去府衙方可作数。
明眼人一看便知,这其实是郦刺史给自己提前准备的保护层。
五年一晃而过,下一次的赏金宴便是定在明年岁初时。
若无意外,再过不久扬州府衙就该张贴告示,组织城内的第一轮比选了。
郦姝此时提起这件事……
江琉想了想,道:“赏金宴于所有匠人而言都是挣得名位的重要机会,自是知道。”
郦姝踟蹰片刻:“那你呢?你可也想参试?”
江琉点了点头道:“也自然是想的,只是赏金宴前还有扬州城内的比选,竞争亦十分激烈,光是参试的机会尚需竞选。”
想参加就好!她就怕江金匠对此不感兴趣呢!
郦姝双眼微亮:“若我说……我能让你参加比选呢?”
江琉微愣:“请小姐明示。”
郦姝循循善诱,娓娓道来:“你也知道,扬州城的比试需有人作保,而最终敲定的人选名单不过百人,先到先得,若你得了我的保荐书,岂不是定能参试?”
江琉蹙眉:“小姐的意思是……打算为我作保?”
郦姝点点头,期待地看着她:“若我举荐你,你可会参加比选?”
毕竟她可以推选的匠人只有一名,若是江金匠就不想参加,那可就浪费了名额了。
江琉闻言,却是生出几分犹疑,不答反问:“小姐方才说的是合作……不知,我能为小姐做些什么?”
她的确是想借花头簪与钿头钗在郦府小姐面前搏一个机会,毕竟郦家的推选定会优于别家。但能成便成,若是她不应,自己还有时间找别的法子。
只是她也没想到,竟是郦姝先提的此事。
郦姝滞了滞,心知若是不说清楚,她怕是不会答应。
“女子出嫁,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”
“我不愿将自己随便嫁给一个不知品性、只论门第的夫家。”
“于是,便与父亲打个了赌。”
“倘若赌赢了,父亲便允我自择夫婿,若赌输了,明年春天我便要按照家中的安排嫁去京城。”
江琉难得愣住:“这份赌注……便是今年的赏金宴?”
郦姝点点头:“你或许知道,赏金宴亦是各地府衙面圣进献的机会,若是圣上满意,兴许能在京中搏个一官半职。”
父亲在扬州虽已官至刺史,是州府之首,可到底是州官,在内阁大臣面前仍是低人一等。
父亲他……亦有鸿鹄之志。
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,让自己先嫁去京城。
婚事乃女子一生的大事,郦姝并不想这样两眼一抹黑就被左右。
虽然,父亲挑中的夫家是兵部尚书府陶家。
陶家这些年如日中天,她人在闺阁之中亦有所耳闻。
可尚书府之子于扬州刺史之女而言,是实实在在的高攀。
她曾托人打听过,陶家的几位公子中,当下适婚的只有大公子陶旭与二公子陶慕二人。
可他们二人一人嫡出,一人庶出,有着鸿泥之别。
郦姝曾问过父亲,日后她要嫁的到底是哪一人。
可父亲只是沉默,只说尚书府还未最终定下。
言下之意,是谁都有可能。
这怎么能行?
郦姝自小便是被捧在手心娇养着长大的,哪里肯将自己嫁给一个庶出的公子。
可这份婚事来的突然,父亲又不知为何心意已决,她多番抗争不成,便提出拿赏金宴作赌。
毕竟,如果自己挑选的匠师在赏金宴上博得三甲,也能成为父亲进京的助力。届时,或许也无需用自己的婚事搭桥作引了。
江琉沉默了片刻:“所以……小姐选中了我?”
不是她自谦,只是扬州城里的手艺好的金匠有许多,与郦家相熟的亦有不少,为何独独会选中自己?
郦姝唇角轻轻抿起:“父亲说,不许我选家中常用的匠人。”
原来如此。
那些人,怕是郦家还有其他的安排。
见江琉仍是低头思索,郦姝又补充道:“不过,我也是有条件的。”
江琉抬眸:“愿闻其详。”
郦姝续道:“若你日后在赏金宴上无法替我博得前三之名,那我便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思嫁去京城。”
“届时,”郦姝一字一顿,说的清晰:“我要你替我打造一份世上独一无二的嫁礼。”
倘若自己最后当真要与尚书府成婚,她也要嫁的十足风光且漂亮。
“不知江金匠,你意下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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