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午时。
江琉依约到了宋氏果子铺,今日江家匠铺换了韶宜守着,江琉便带着韶宛过来。
甫一走近,便能闻到喷香的果脯糕点香气,勾人得很。
前边的铺面陈列着制好的成品糕点,有旋炒银杏、梨干、枣圈、榅桲、芭蕉干等干果,也有藕丝糖、唐菓子、馓子、花折鹅糕等咸口甜口的点心,供客人随意挑选心仪的,后头则是制作坊,擀皮、制馅、制酥、包酥……一众人如火如荼的干着。
宋掌柜送走一波来客,见到了江琉忙换了其他的人在铺子里坐镇,亲自将她往里面迎。
一路走过后厨制坊,又拾阶而上,到了二楼雅间。
宋掌柜在门口停下脚步,朝江琉示意:“江金匠,我家小姐已经在里间等您了。”
门口候着两名婢女,规矩地向江琉欠身问安:“见过姑娘,里边请。”
江琉谢过他们,带着韶宛入内。
雅间的门扉本就轻掩着,稍一用力就推开了。
婢女等二人进屋后,又贴心将门合上,以便主子们安静说话。
果子铺的二楼雅间做成了茶室,布置清爽,正对门处置一块素雅屏风,粉桃绿竹相映成趣。
临窗的地方放着茶席与座榻,一名侍女正在一边研茶做茶汤。
茶桌靠里一边,一位姿容姣好的女子正举杯浅饮,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,从她此刻的角度,正好能看到街上的热闹,而外边的人却是瞧不见她的。
女子听到门口的动静,扭头看过来。
待看清了江琉模样,眸中不由划过一丝惊艳:倒是位清丽佳人。
女子复又一笑:“江金匠来了,快快请坐。”
她本就生的明媚,一笑之下更是艳丽惊人,宛若春桃拂脸。
只不过,女子嘴上说的客气,身子却是没挪动分毫。
江琉倒也不觉得奇怪,朝着女子微微一福身:“见过郦小姐。”
说完便轻身入席。
行止间未有丁点滞缓,神色间亦无半分惊讶。
郦姝见状不由眉梢一扬:“你早已猜到是我?”
江琉落了座,直视着她答道:“早就听闻郦家大小姐习得一手好字,素有大家风范,想必一笔写出三人字迹亦非难事。”
听她如此说,郦姝便知这位江金匠早就看出了她的“小把戏”。
郦姝愈发觉得新奇:“你既猜到都是我,为何独独只回了三妹妹的那一份定单?”
江琉眨了眨眼:“匠人挑选定单,自然是看客人需求是否与自身相合。”
“金钗与金簪的两份客单,要求太过简单,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。”
“而三姑娘的及笄礼,倒是十分详尽,因而才选了这一份。”
郦姝心中暗暗咂舌:难不成自己这三份定单其实并未试出对方品行,弄了半天,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了一份。
这位江金匠,竟是个实心眼。
罢了。
人都来了,多说无益。
郦姝想了想,顺着她的话问道:“那对于三妹妹的及笄礼,你有何想法?”
郦家是扬州的大户人家,城里的首饰铺子们哪个都将郦家捧作贵客。
逢年过年的大小节礼就不用提了,那可是必备的流程,平日里若哪家新上了新鲜新奇的款式,也都是头一个送去郦家的。
毕竟,哪能让贵客屈尊登门?
自然是各家掌柜将样式呈上才是。
不过各种首饰毕竟繁杂,郦家的姑娘们又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空挑选的,大部分的铺子便是将精挑细选出来的首饰款式做成画本,送去郦家府上。
若是主子们有看得上的,便会差人登门采买。
这样一来,非但首饰铺子多了进项,贵客也有了排面。
郦姝的手上就攒了厚厚几大本。
她今日来之前,翻遍了样式画册,也从中挑了几副喜欢的,原是打算让这位江金匠依葫芦画瓢制出一样来看看效果。
没想到她竟是有自己的想法。
郦姝便暂且不提,打算先听听她如何说。
江琉先是问道:“女子笄礼,初加发笄,再加发簪,三加钗冠,不知府上可都备齐了?”
女子行笄礼,也如男子行冠礼一样,有“三加”“三拜”,始加笄,搭配素色襦裙,再加簪,搭配深色的曲裙,三加钗,换上华美的长袖礼服。
不过,及笄礼用的发笄通常是由母亲或长辈准备,再由其亲手为女子盘发并插入发笄。
是以江琉才有此问。
郦姝略微坐直了身子。
她的确没料到,这位江姑娘竟是如此细心周到之人。
郦姝收起了些许轻视之意,认真答道:“发笄家母已准备妥当,眼下还需簪钗各一只。”
江琉颔首:“若是如此,不如小姐先看一看这幅图样。”
说罢,江琉示意随侍一旁的韶宛将她昨夜赶制出来的样稿取出。
她竟是连图纸都提前准备了?
郦姝一时有些惊疑不定:莫不是想拿什么普通样式搪塞自己?
从回信到现今,顶天了也不过一日时光,她如何能在短短一日内画完簪钗样式?
这可是一般首饰铺子都做不到的。
郦姝没说话,只吩咐婢女接过样稿呈于眼前。
“这是……”细看之下,郦姝一双美目微微瞪大:“……花头簪和钿头钗?”
“你是说……你能做这个?”
图纸上的簪钗样式她认得,这可是盛京贵人流行的款式,本就只有非富即贵之人才能佩戴,她一个扬州才刚刚出了些名头的金匠,竟是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能做这两样东西?
若换做寻常的匠人,别说自己做了,怕是连见都没机会仔细见过。
郦姝怎么看,都觉得面前的人像是个口出狂言的骗子。
江琉似是没觉出她的不信任,只平静道:“我的确能做。”
好呀。
这可是你自己说的。
郦姝来了兴趣:“我姑且信你一回。”
“今日我以郦家之名与你结契,若你三月之内能交出这份图样上的簪钗,我便奉上十两金,如何?”
十两金。
那可是一千两银子。
即便江金匠当真能做出簪钗,又哪里值当如此多的银钱?
虽然自家小姐不差钱,可无论怎么看都太破费了些。
侍茶的桂香不由出声劝道:“小姐……这也太……”多了。
郦姝抬手,制住了她还未出口的话。
她自然知道一簪一钗不值十金,可她就是想看看,眼前信誓旦旦的江金匠,到底是位名副其实的匠师,还是个夸大其词的小人,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走了眼。
十金就当是她下的注。
江琉闻言,倒是有些惊讶:郦家当真是出手阔绰,十金说给就给。
即便刨去金料成本,也是大赚一笔的买卖。
不过……江琉想了想,却是低眉沉思了起来。
郦姝也不催她。
十金之利虽然诱人,可她若是欺骗自己,那也得承担相对应的责罚。
自己的银子,可不是那么好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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