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岁托腮,看着二婶坐在灯下绣花,丝线到了她手里就跟有了生命似的,绣出的东西栩栩如生。
“二婶你这手也太巧了。”
柳岁咂舌,又伸出自己的手。
白皙纤细,连骨节都不那么明显,看起来像是个巧的,但绣出的鸳鸯怎么都像游水的肥鸭!
为此柳安捧腹大笑,直到后来她也绣出了只更胖的鸭子,此事才画上一个句号!
五十步笑百步,谁也不比谁强!
张氏抬头,眉眼间全是为人母的温柔慈爱。
“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,家中这样的小事自然就顾不上,人哪有十全十美的,反正我就觉得你很好,谁也比不上。”
柳岁笑,捻一颗梅子塞到二婶嘴中。
“二婶,铺子有落落一起打理着,你不用有负担,宁安就这么大,人口也有限,只要不亏本就是。”
张氏点头,继续缝制手中的小衣。
“你这趟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,平常穿惯了我做的小衣,怕外面买的不舒服,我得抓紧多做几件才好。”
柳岁不语,脑中浮现出一首诗。
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
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
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世,会不会也如张氏这般宠她、爱她、怜她?
她对未知的事从来不多做猜测,多思无益,只会徒增烦恼。
“二婶,我不会有事,你别时时挂心,有机会我会让人传消息回来。”
张氏把绣花针往发间戳了戳,半垂着头,不叫柳岁看到自己已经红了的眼角。
“二婶知道,不管做什么事之前,都要先顾好自身的安危,你若有点什么事,二婶......这心都要碎了。”
张氏哽咽着,泪滴到刚绣好的红梅上面。
柳岁顺势躺在张氏的腿上,伸出手替她把眼角的泪拭去。
“好二婶,你说的我都记下了,保证安安全全的回来!到时还要给您带时兴的首饰,对了,尘儿和故儿的小金锁送到了吗?”
张氏含着泪,微笑着听她在那碎碎念,却是怎么也听不够。
她没什么远大的志向,就想着替柳岁多分担一些家务琐事,她晚归时替她留盏灯,饿时灶上永远有热汤。
从心底里,她早就把柳岁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,知道她要远行,张氏已经好几晚不曾阖过眼。
辗转反侧,生怕她磕着碰着。
柳平笑话她,说她杞人忧天,柳岁那么大的本事,又服了雪魄丹,岂是一般人能伤到的。
可,她的一颗心就是怎么也落不回去。
柳岁很安心,闻着张氏身上淡淡的皂角味,阖眸沉沉睡去。
张氏拿过一旁的木梳,一下下替她梳着及腰墨发,动作轻柔,生怕把她吵醒。
都说为母则刚,可她就是舍不得,一想到柳岁许久都不在眼前,泪就不受控制地落。
“人的缘分真奇妙,我担忧你更甚自己的孩儿,如果你的母亲真的不在了,我愿当你的娘,只要你别嫌弃我没用就好。”
柳岁轻轻翻了个身,唇边挂着抹浅浅的笑意。
她怎么会嫌弃这么好这么温柔的二婶,有她,才是她柳岁最大的幸运!
有人为你留盏灯,有人问你粥可温!
这世间最抚人心的大概就是亲情,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,这一刻她无所畏惧!
“二婶,在我心中,你一直是我的娘亲。”
她喃喃,低在自言自语,又似梦呓。
张氏的泪终于如决堤的水。
柳平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屋中动静,默默叹了口气,转身去了老镇国公的正屋。
“岁丫头睡了?”
柳平点头,上前把半掩的窗格阖上。
“夜里风还是凉,您记得半窗。”
柳老夫人盘膝坐在软榻上,正一颗颗剥着瓜子仁。
“母亲,您剥这么多瓜子仁做什么?您爱上火,可不能多食。”
柳老夫人斜睨他一眼,“罗里吧嗦活像街头碎嘴子的妇人,这都是剥给岁丫头的!让她带着在路上当零嘴打发时间。”
老镇国公埋头,吭哧吭哧的不知在打磨什么。
“父亲,我来帮您吧。”
老镇国公摆手,不耐烦的推柳平一把。
“别在这念叨,害我分神,这可是要送给岁丫头的!你走开点,别挡着亮!”
柳平,“......??”
好嘛,这一个两个的张嘴闭嘴全是岁丫头,他被嫌弃得简直无处可去了。
“可岁岁在我屋里,瞧张氏那样子,今夜也没打算让我回去睡的。”
柳老夫人把剥好的瓜子仁仔细用油纸包成一小袋一小袋,方便柳岁食用。
“那么多屋子空着!你就非要和岁丫头抢!瞧那矫情劲,还以为自己是世家公子哥呢!再不行,去住马厩!”
“就是,那稻草还是昨日怀生新换的,软和着,这天也不怕冻着,赶紧走,别妨碍我和你母亲做事。”
听听,现在都直接叫怀生了!他柳平就不配有个名字!不是那个谁,就是喂!
“行行,我继续守城门去!这家容不下我了!”
柳老夫人笑着抓起桌上的瓜子壳丢在他身上。
“瞧瞧气性还不小,去守吧,这家有你没你还真不重要!”
老镇国公也跟着笑。
柳平挠挠头,笑得露出一口白牙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一家三口开怀大笑,笑声飞出去很远很远。
一夜好眠。
晨光微曦,张氏已经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柳岁爱吃的菜。
柳平咂舌,一大早的鸡鸭鱼样样没落下,点心更是换着花样的摆了小半桌。
他探出脑袋看了看还未大亮的天色。
“早饭做的这么丰盛,谁有胃口吃这么油腻啊?没粥吗?”
张氏把柳岁爱吃的全部摆到她面前,笑眯眯地替她夹一筷子鸡丝炒冬笋,懒得搭理无理取闹的柳平。
“昨日剩的粥还有,你自己去热一热!”
柳平一噎,气冲冲瞪一眼张氏。
结果张氏全部心思都在柳岁身上,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。
“岁岁快吃,这些全是你最爱吃的。”
柳岁忍住即将汹涌的泪,乖乖把张氏夹的菜全部吃掉。
“很好吃,二婶的厨艺真是愈加精进了,日后在宁安给您开个最大的酒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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